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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水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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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水行

◎你嚇死我了。◎

崔述雙目大睜。

舒念湊近, 濕漉漉地親一口,一觸即分,嘆一聲,“萬分慶幸。”又溜回榻上接著挑揀, “細想想, 便是吳山沒能遇上你, 日後難免尋你去。”

崔述在水裏轉個身, 面向她, “又哄我。”

“便不為別的,我也要看看——”舒念說一句, 稍覺不妥, 又咽回去,“水涼了就起吧。”

崔述站起來, 草草籠了衣裳,挨著舒念坐下, “要看什麽?”

舒念唯覺熱乎乎濕漉漉一個身子火爐一般貼著自己,立時出一身薄汗,擲了瓜子兒, “看小吳侯是否仍舊那般俊俏?老了不曾?”

崔述移到她身前, “結果呢?”

“俊得緊。”舒念捧住他面頰,撮一口, 笑道,“阿述不離我遠些,難道喜歡我對你上下其手?”

崔述眨眨眼。

舒念一怔, “那我可不客氣。”

其時良辰美景, 月明風好, 二人年輕情熱, 難免輾轉糾纏,不多時汗漬淋淋。舒念恍惚一個念頭——

“白洗了。”

及至月影西移,滿榻淩亂,崔述攏一卷涼被,歪在枕上打盹兒。舒念倒精神起來,仍舊坐著挑揀瓜子兒,“綠茶,薄荷,挑一個?”

崔述連著枕頭挪到她膝前,“什麽?”

“給咱們阿述炒瓜子吃,綠茶味還是薄荷味?”舒念瞟他一眼,“回床上睡去。”

“你挑,你喜歡的我都喜歡。”崔述哼一聲,“你都不回床上,我回去做甚?”

舒念撲哧一笑,“睡什麽?再一忽兒天都要亮了,不如船上睡去。”一語未了,忽覺眼前一花,被人扳著肩膀拉入懷中,仰面笑道,“府卿大人,你不累麽?”

崔述忍著氣,“多謝小舒大夫體諒。”

舒念終究沒能炒成瓜子兒,第二日睡眼惺忪,稀裏糊塗被崔述拉著,湖邊搭船,沿河道入江,往黃石去。

舒念上船便爬到床上補覺,半夢半醒間感覺溫涼一個身子挨著自己,隨手攏住他肩膀,“別鬧。”

又一回大夢醒來,艙中一燈如豆,舷外漫天星河,槳聲水響,融作一團混響,仿佛一個迷離的夢境。

舒念只覺渴得厲害,往桌邊一提壺中冷茶,咕嘟嘟灌了一氣。一時出艙,便見甲板上兩人神情嚴肅,對立說話,卻是崔述和丹巴。

崔述一回頭看見她,面色立時柔和,“醒了?”

舒念點頭,“大頭陀怎麽來了?”

“遇到些事,需向府卿面稟。”丹巴笑應,“本想拜見小娘子,府卿說您歇著呢,還以為見不上了呢。”

舒念奇道,“要走?”

“是。”丹巴便向崔述行禮,“事不宜遲,我這便上路,府卿萬萬留意。”

崔述點頭。

丹巴一聲長笑,雙臂張開,直如大鵬展翅,往江面滾滾長波直撲而去,堪堪落水之際,足尖一點,輕飄飄騰身而起,三四個借力,已落在烏沈沈江岸之上,遠遠向他二人招手。

舒念讚一聲,“大頭陀好俊的輕功。”想了想,“淮亂時這些人與八山二島勢同水火,手上人命沾了不少,你這是自尋麻煩。”

“我自己都是八山二島一枚棄卒,還怕麻煩?”崔述一哂,將她拉入懷中,披風裹了,“江風大。”一眼望去,漫江潑墨,不見前途,“那日與涼來尋我,坦承他與雪茹私情,他不怕以自己一身殉了姑餘清名,唯獨雪茹母子無依靠。我受與涼庇護數年,一朝托孤,不能不盡綿力——只能受了平遼王舉薦美意。”

舒念被他裹得嚴實,動彈不得,只能伏在他胸口,“你是說……這些年平遼王一直力邀你入主九鶴府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是如何答他?”

“不需如何。”崔述沈默一時,“我那幾年……不能見生人,與涼都替我回了。”

他說“不能見”,而不是“不見”,舒念心中一慟,轉移話題道,“甘門主那麽早便打算托孤……若你不接府卿,又如何?”

崔述越發將她攏得緊些,忽爾笑一聲,“姑餘一門收留我,便是為了這一日,我若置之不理,豈非狼心狗肺?”

“阿述!”

姑餘一門在崔述身上有所圖,舒念的確早有猜測,但她不喜歡他這樣的語氣——仿佛自己是世上個棄兒,與誰都不親近,看誰都充滿敵意。

舒念漸覺不安,握住他一根手指,慢慢摩挲,“甘仙子那樣待你,叫她聽見,該多傷心?”

“書泠。”崔述念一聲,忽又懊悔,“我方才都在說些什麽?”

舒念從未有一時如此刻通透——崔述一生為蘇循利用,一朝得姑餘一門庇護,心中一半依戀,一半懷疑,時時天人交戰。

甘與涼已死,不論他當日出於何等用意,如今只能作好意,斷不能叫崔述以為甘與涼利用於他。否則,看上去風光無限的九鶴府卿,武林吳侯,終此一生都無法擺脫自我否認的困境——

“你從郊獄出來時什麽模樣?一身毒傷,一無所有,甘門主圖你什麽?阿述,你即便是疑我,亦不能對甘門主兄妹生疑。庇護甘氏傳人,咱們義不容辭。”

“嗯。”崔述神色稍霽,心底陰郁一團,被她一番軟語擠壓,終於消停——三番幾次全因她在,若一日沒有舒念,他會怎樣?

他只想一下便覺驚恐,將她五指緊扣,“念念,我不能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不能沒有你。

崔述喉間一哽,卻不敢說出口,把她嚇走了,他便什麽也沒有了——

“沒什麽,咱們回去吧。”

二人回了艙裏,舒念難免抱怨,“說好炒瓜子,胡鬧一回,現在沒的吃。”

崔述往閣子上摸索一回,遞一個包袱給她,“這是什麽?”

舒念疑惑打開,竟是自己挑揀妥當的葵花籽兒,並各式香料。一時大喜,打發崔述升一只炭爐,架在火上炒料,稍一翻騰便焦香撲鼻。

崔述蹲著打扇,“綠茶還是薄荷?”

“都不是。”舒念一笑,挑一枚遞給他,“嘗嘗?”

崔述本不吃這些,架不住她笑意盈盈,“有一點苦,卻很好吃,是什麽?”

舒念哈哈大笑,“小吳侯怕苦怕到魔怔,居然能讚一聲好吃,工夫沒白費。”

崔述尚不及言語,目光一閃,“留在艙裏,不許出來。”手腕一翻,三棱血刺出手,匆匆出艙。

舒念一驚,疾步跟出,便見崔述立在船頭,俯身查看水下,忽一時冷笑,三棱血刺咬在齒間,緊一緊腰間玉帶,扯下披風,擲在甲板上。

回頭見她,“回艙裏去!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回去!不許出來!”

舒念無奈,只能依言縮回船艙,又不甘心,再探頭時,只見崔述足尖一踮,撲身入水,幾無聲息。

船上靜若墳場。舒念等得心焦,待要入水查看,不知水下何事,更不知下去會不會給崔述添麻煩,急得在甲板上轉圈。

忽一人笑道,“小娘子安心,河套九水鬼都作了府卿劍下亡魂,水下能與府卿一戰的,還沒生出來。”

舒念轉身,“誰?”

便見一白衣青年從舵艙悠然而出,“在下太子府武事參讚,許鋌,見過小娘子。”

“你怎知河套九水鬼事?”

許鋌一哂,“太子怎會替蘇秀遮掩,府中何人不知?”踱到舷邊張望,“鄙人不通水性,府卿若失手,只能求小娘子救命了。”

舒念無語,就這慫樣,還勸她安心?

許鋌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,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,方能拜上將軍。些許毛賊,安能慌張?”

便聽水下咕咕一片亂響,鮮紅的血水源源上湧。舒念心中涼了半截,待要撲身入水,有大量屍塊相繼漂浮上來,盡皆身首分離,應是一刀斷首。

二人面面相覷。

又一時水底水聲嘩啦亂響,“當啷”一聲,鮮紅一物滾在甲板上——

三棱血刺。

舒念心跳都停了片時。一個人雙手攀著船舷,打水底“嘩啦”一聲冒出頭,“念念。”

舒念顫聲問道,“你……有沒有事?”

“無事。”崔述抹一抹面上水痕,“就幾個毛賊,都解決了。”

“幾個?”

許鋌湊過來,“數了數有十四顆頭,府卿,下面還有嗎?”

“還有幾——”崔述看一眼舒念,瞬時改口,“沒了。”一語未畢,又一具斷首屍浮上水面。

舒念臉色一黑。

許鋌插口道,“夜裏水涼,小娘子楞什麽,拉府卿上來呀。”

崔述出水許久都不上船,只趴在船舷邊上說話,必是氣力耗盡——

舒念一時懊悔,忙與許鋌協力拉崔述上船。崔述雙足一沾地,膝頭一軟,不由自主跌坐在地。

許鋌看舒念滿面心疼,難免吐槽,“府卿殺九水鬼,兇險豈止百倍?屠邙山一窩匪,帶十人小隊,剿三百悍匪,又是何等——”

崔述斥一聲,“你怎的還在這?”

許鋌一滯,“太子命我——”

“你不通水性,留在此地作何用?”崔述道,“前面泊岸,自去吧。”

許鋌無言以對,“是。”灰溜溜去了。

四下無人,崔述倚在欄邊,摸索著挽住舒念衣襟,“念念?”

舒念轉過身,越過遍地水漬,傾身抱住他水淋淋的一個身子,“你嚇死我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明晚九點

感謝:讀者“光軍”,灌溉營養液 +1 2019-03-26 21:49:59

讀者“vvvhsy”,灌溉營養液 +1 2019-03-27 15:01: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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